消失的一年又四分之一里,你在做什么?
若来路漫长又惘然,我已不愿再同你赘述光阴里的每一秒点滴。日出又日落拖着曳尾走到这里,却总想任性定义不过是一场降落,未有阵雨来。
被禁足的第四个月,当夏夜的晚风轻轻摇过淡粉色乌云,细碎的光斑逐渐隐入葳蕤的枝叶,夕阳缓缓消失在远山的侧影,往日重映。于是我突然想提笔复刻,雪初融时的冬末,那些路过的风景和踏过的土地。
总有一腔孤勇,横冲直撞远行。所以当悸动成了心动,我便执意提起行囊一个人上路,不觉间竟在七个城市停驻,侥幸与光影共舞。这些天候里,沉迷收藏日落,甚过口腹之欲。一个人登山,一个人看海,一个人等地平线模糊出视线之外,才敢提别离。
一天中有很多时刻,缺觉时醒来总要静待迟钝的反射弧兜一个圈,才能开始适应陌生国度的节奏。于是当再次提起那些地名,我总恍惚,是否光如真投射在我身畔?
午夜甬道里呼啸而过的地铁,正午街巷处人声鼎沸的餐吧,凌晨飞机上凌空而过的群山。记性欠佳的人总不擅长说想念,却妄图用特定时间点重温彼时鲜活的触感。
若有日落可举杯,似是故人来。
想同你共饮,让绯红的云霞发酵,酿成微醺的涩。想同你共饮,让若隐的日光萃取,凝成馥郁的鲜。想同你共饮,在远眺过的海,在无边的远山,在层叠的村落,在万家的灯火。
西班牙丨马德里
马德里的日落,是德波神庙的苍色。
从马德里皇宫一路向北,赶在日落之前绕过被围栏挡起的施工地,躲开疫情初期仍成群结队的中国旅游团,穿过草坪循着弹唱的音乐声到达制高点。德波神庙是西班牙唯一的埃及特色建筑,极简的建筑风格略显暗淡,每一块砖都像透过千年的风尘。
层层叠叠的灰色云团覆盖了天空,夕阳在远处被压缩成一道窄窄的金光。冬末的树也被雾霭压制,成了钝钝的深绿。由近及远颇具特色的小圆顶,勾勒出肃穆下别出心裁的俏皮。再往前眺已是光隐去的曼萨纳雷斯河,此刻的风像是被低气压挟制,唯一刺破宁静的是身后异域孩童的嬉闹。
有落点总是好的,被丛生的厚积云缠身时,望向若隐若现的金色点迹,也能有些许慰藉。此处云是他乡云,与冬末阴郁有染,匆匆一见惹人怜。
葡萄牙丨里斯本
里斯本的日落,是圣卢西亚的勃艮第红。
顺着电车缆线翻过一个短坡,在老街转角处就瞥见了用特色瓷砖垒砌的观景台。这抹古朴明净的葡萄牙蓝晕染在里斯本的大街小巷,高卢鸡,玫瑰花,沙丁鱼,各色城市印象栩栩如生跃然如上。露天的观景台正对着槁之海,我侧坐在露台上独自吃完了一块甜度满分的蛋挞。
暗红屋顶的小房子错落着一直绵延到海边,与碧水相接,而夕阳隐身于与海岸线平齐的长条云里,褪去了变换颜色的手法。奇怪,那天的日色竟不曾随着光线散射变化,天空始终与水色融合。所以后来再想起,从记忆里抖落出来的除却云深处的蓝,就剩下屋顶着火般分外抢镜的红。
这红带着点不为人知的侵略性,依水而立时总忍不住怀想那些*金时代。海啸和大火冲刷不尽燃烧不完的傲人的红,兀自把海天一色的淡漠照亮。
西班牙丨巴塞罗那
巴塞罗那的日落,是焦糖山的烟粉。
有生之年,定要重返巴塞罗那看日落。是我好似从崖边跌落,幻境中醒来喃喃的字句。在一年中最冷的季节来到地中海渡寒,被日晚时分温柔覆盖的焦糖色暖化。如若地球一日可自转44周,我定要在此席地而坐看遍44次日落,直到最后一刻所有星星都熄灭。
焦糖山一侧是山,一侧是海。绕着盘山步道走过的半圈,俯瞰半城灯火。天空尚是烟粉色时,我越过哥特式的老城看海,身旁是盛开的染井吉野,头顶是横纵交错的飞机云,眼前是仍未竣工的圣家堂。与海相接的云霞尽是温柔的烟粉,抚平了孤注一掷的暧昧,吞没我所有无妄的痴想。
痴念着等最后一朵翩若惊鸿的云消失在墨色里,踱步朝山的另一侧走去,整个城市已被数条闪耀的灯河分割。避开在山顶野餐吵嚷着碰杯的人群,独坐在暗影里的一块大石头上。身后突然响起至今没找到出处的未名歌谣,光影开始在我眼底随着水雾破碎。
抬手拍下夕阳落下海平面那一秒的陌生情侣和远山,剪影的恋人太好看,想一眨眼就是夏天。光在你背后,光在你眼前。晃一晃神就充斥了全世界的诗篇,依然有数不尽的艳阳天和百利甜。我还没有来,你不要太着急退场。这一路风光,还未来得及与你共赏,就不算跌宕。
意大利丨米兰
米兰的日落,是破碎天空的绯红。
有电车的城市天空总是不完整的,被电缆划开成不等分的小块,所以像我这样总仰着头走路的人不多。阴差阳错落下了饭点,看完了过客又不想被驯服,试图记录时尚之都的恩宠,只好蹲在马路牙子上假装无所事事地发愣。
远处教堂的钟突然敲响,惊飞了一群假寐的云雀,惊醒了一个画地为牢的我。街灯渐次亮起,橱窗前街头艺人兴致斐然,好似热烈一如往常。太阳已然不知何时落向了何方,只留下散射出的粉蓝色天空。
暮色四合时,白鸽敛起了羽,花店打烊了门,路人归去了家。也是哦,只有游客才会抬头望天吧。那什么时候,能成为不醉也归的游吟诗人呢。
意大利丨威尼斯
威尼斯的日落,是圣马可广场的玫瑰红。
未曾刻意去寻找赏日落的最佳地点,随着狂欢节的人流慢慢涌入了“欧洲最美的客厅”。因为意大利突然爆发的疫情而紧急叫停的威尼斯狂欢节,刚完成庆典的舞台还没来得及拆。歌谣在整个广场封闭的墙壁间回荡,各式面具下身着奇装的人们跨越不同时空相聚,好似在进行末日狂欢。而我就在此刻回头,突然望见了梦境中的天。
太阳早已不见踪迹,只剩余光散射的云霏透着亮。这云似纱,映在淡紫色的天空里似有若无地漂浮着,风一吹就换种模样,轻盈得似乎不受这世间任何事摆布。巴洛克式的华丽装潢,穹顶下历经数百年的壁画,耸入云端的钟楼,是落日下被庇佑的礼赞。
那天的圣马可广场仿佛沐浴圣光,人头攒动摩肩接踵,很难定格成一幅固定的画面。离开几日后,我在新闻中看到的威尼托地区,街巷都空空荡荡,再也不复往日的热闹。如果夕阳能暗忖我心意,请保他们余生无虞吧。
意大利丨翡冷翠
佛罗伦萨的日落,是米开朗基罗广场的浅蓝。
慕名攀爬数百级台阶而上,看余晖缓缓漫过橙红色屋顶,越过波波利花园,落入翡冷翠眼底。夕照融化在圣母百花圣殿的钟声里,又掩藏在恩宠桥下碧波涟漪里。像是郁结的情愫离散开来,少了些许矜贵。那时我总误认的易碎,在复兴长河里,似乎半句也不值得一提。
旧时听闻翡冷翠是暗色调的,群山环绕下的小城凝聚着千年来的匠心与文艺。我在城市一角远眺时,她果真是清冷的,羞涩的。来时踏过的石板路却未生雾,春意葳蕤。
“只愿天空不生云,我望得见天。”
那日风亦平,空如洗。
愿我望见的天横亘世纪,同你一般。
意大利丨罗马
罗马的落日,是卡庇多神殿山的浅金。
约定好要在西班牙阶梯等日落,却流离在西元前的旧址,斗兽场的明暗分割线拉扯了过多思绪。直到匆匆赶去真理之口的路上,登高远望,才发现拖长的斜阳擦拭过穹顶的尖角,把永恒之城的一角染成了淡金色。还未来得及驻足多望几眼,谜一样的神话就遁入了夜色,落日雾灯已亮。
罗马柱撑起的古帝国时代,如今只剩断壁残垣,散落在城市各处,却又与现代文明共生共存。夕阳隐去的时刻,转身只两步就又迈入了车水马龙的鼎沸。漫长岁月可否有人听你说,旷日已久维系的是羁绊还是孤单。
近日丨小城日落
一个人看日落总是难过的,若干年前早有诗云,“独自莫凭栏”。我却总痴迷万家灯火亮起的瞬间。
看山城散居的住户三三两两亮起,像是隔空呼应,又像是画笔渲染时一笔带过。晚风吹散漂浮的热浪,沸反盈天,潮汐翻涌,而你像揉碎了的星星熨帖了云层。
太阳落山啦,倦鸟知归返。
那可否用半山云月,换一晚安眠。
阿萱哟
你喜欢吗???